第66章 姐妹夜谈
案件了结，后续便交给大理寺处理。
龙旭阳和秦雪彤走出大理寺，直奔户部，销掉了秦雪彤的卖身契。
户部看到卖身契，了解前因后果，差点儿惊掉下巴，赶紧办理。自此，秦雪彤恢复平民身份。
“殿下，不知秦小姐户籍落在哪儿？”官员拿着笔支支吾吾地问。
身份变更，就得重新造户籍，总不能搞成流民。
“落在我那儿。”龙旭阳说。
“哎？”官员脸皱成苦瓜，那是皇家，哪能随意落进去呢？
龙旭阳：“皇子府属于本宫的私宅。”
官员抹了抹汗，如实登记造册，反正落户籍也可以只落个大致地址。
出了户部，到此时，龙旭阳才含笑着将那张卖身契递给秦雪彤，“拿着。”
秦雪彤接过已经销掉的卖身契，瞪他一眼，三下五除二撕得粉碎。
“记住，你是我一百两买来的媳妇儿，以后别跑了。”男人又笑吟吟地逗她。
秦雪彤忍无可忍，一脚踹到他小腿上，却感觉脚像踢到铁块，自个儿脚疼。
“谋杀亲夫啊！”男人说。
秦雪彤扭头就走。
“你去哪儿？”见她方向不对，龙旭阳追上来问到，“现在你户籍落我那儿，别乱走。”
秦雪彤瞪他，“我才不跟你回去，我要先回秦府！”
说罢气冲冲离去，再也不想理他。
龙旭阳含笑瞧着。
兴师动众地告上大理寺，闹得满城风雨，所有人都做好两派你死我活的准备，结果……苦主忽然撤状了！
更神奇的是，苦主原本为母伸冤，到头来牵扯出秦府换女风波，其中曲折令人啧啧称奇。
那原本的苦主母亲，从原本的受害者变成了一个嫉妒主母，故意调换嫡庶的恶毒女人，最后还被自己亲生女儿毒死。
情节之离奇，大理寺的人在一干人离开后依旧恍惚。
大理寺断案无数，奇案要案见识过不少，然今天这场官司，足以名留史册。
负责记录的小吏连夜写完卷宗，交给上官批阅后封存。审案虽未公开，然在场的有刑部、御史台的人，大理寺的小吏武官，并未刻意隐瞒。
官司撤了后，消息便从大理寺传了出去，飞入各家各院的房中，然后，所有人都被忽然改变的剧情震撼得无以言表。
“所以，五皇子妃的生母苏姨娘和主母同时生产，主母林夫人为了照顾她特意安置在同一院子里，以为产婆丫鬟可以相互照顾，结果苏姨娘嫉恨主母，换了她的女儿，以庶代嫡？”
“是啊，不止如此，那苏姨娘故意称孩子有心疾，把孩子送到曲城，暗中让曲城别庄的嬷嬷折磨大小姐，试图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她。”
“谁知道曲城别庄的下人胆子小，没敢真弄死人，就把孩子一直养着。大小姐养到两岁，跑到这庄子外面，被拐子拐走了。”
“下人们害怕侯爷问责，就偷偷买了个差不多的丫头冒充，一瞒就是十几年。到了年纪，秦老夫人把孩子接回金陵，却是接了个假小姐。”
“这么说来，最惨的便是林夫人了？我记得林夫人性格宽厚，待下人姨娘算不错了，对秦雪灵千般万般好，啧啧，到头来帮仇人养了女儿。”
“就我说啊，这些子姨娘妾室就不是个东西，别看平日里恭顺有加，暗地里不知道使了多少坏！这些狐媚东西，居然敢干出狸猫换太子，以庶换嫡的恶事，真该千刀万剐！被亲生女儿毒死也算她们的报应！”
“哎哎哎，话不能这么说，大理寺最后不是没判吗？秦雪灵好端端地出来了，人是不是她杀的有待商榷。”
“切，没判？那是因为五皇子在场，谁敢真捉她进牢？宋嬷嬷一口咬定是她，上千两的银子从秦府出来，你们说，除了她，谁会花那么大的心思杀一个姨娘？”
“说得也是，林夫人真要容不下苏姨娘，怎么可能让她生下两个孩子，早弄走了。其他姨娘谁又掏得出千两银子？说来说去，只有秦雪灵嫌疑最大，不，不是嫌疑，就是她。”
“那秦雪灵估计害怕才□□，你们想想，换了许多人也会这么做呢。毕竟一旦身份被揭穿，嫡女庶女的待遇前程，完全不一样啊。”
“可苏姨娘毕竟是她生母，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她，所有人都可以咒骂苏姨娘恶毒，唯独秦雪灵不能，可惜啊，我们这些人最多骂骂苏姨娘，那秦雪灵却直接下手毒杀，手段忒狠。”
“当初我家那位私下偷偷说，这事儿是三皇子在背后操控，目的在于打击五皇子，我说不是，嘿，现在瞧瞧，人家秦雪彤直接撤状，不告了，这事儿跟五皇子压根儿不相干呢！”
“秦雪彤发现自己不是苏姨娘的亲女儿，苏姨娘又如此恶毒，换了是我，也不会再替她伸冤，肯定撤状呗。”
“而且我还听说了，秦雪彤当场说道，秦雪灵温柔善良，绝不可能做出毒杀生母的事。听说，原本秦雪彤并没有告秦雪灵，是宋嬷嬷被抓后主动招认的，人家三皇子妃一开始就没想过和秦雪灵作对呢！”
皇宫御书房。
皇帝得到报告，脸上露出惊愕的表情，“当真如此？”
报信的人道：“陛下，事实就是如此离奇。”
穿着明黄龙袍的皇帝沉吟片刻，从案台后走出来，背着手踱步片刻，道：“你说，最后秦雪彤撤状了？”
“是的。”
皇帝陷入沉思，“那三皇子赶过去，到显得堂堂正正，问心无愧。”
“陛下，此事三皇子并未参与其中。”
皇帝摆摆手，示意退下，报信的人恭敬退出御书房。
三皇子有没有参与，皇帝之前已经知晓，但他并不相信。好端端的，两个皇子妃忽然闹起来，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儿阴谋。
现在看来，居然真没阴谋。
龙旭阳知道事情后，本该避嫌，他却并没那么做，直接去大理寺旁听，堂堂正正，光明正大。
若说要打击五皇子，最该做的便是将此事闹大，全力打压，结果秦雪彤又撤状了，毫无后续。
派人调查来调查去，最后发现，居然真不是党争，纯粹是一场秦府的闹剧。龙旭阳光明正大的表现，倒显得许多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。
皇帝背着手无奈地轻叹一口气，表情轻松的同时，又有点恨其不争。
“三皇子……终究过于心慈手软。”
皇宫坤宁宫。
“你说什么？”皇后放下手里的玉瓶，顾不得插花，转头问翡翠，“消息可靠？”
翡翠一五一十地讲清楚。
皇后默默听了，带着长长金色护甲的手指轻轻地拨弄瓶里的梅花。
她的关注点和皇帝不一样，听完全部过程，皱起细眉道：“这么说来，那秦雪彤不是秦家的女儿，而是个来历不明、出生不详的女子？”
翡翠道：“回娘娘，是的。”
皇后重新抬手插花，织金流云裳窸窣间透着雍容的光芒，映照出皇后端丽的眉眼。
“那么，这场婚事，本宫还真不好说。”皇后插上最后一支梅花，“陛下本就反对这门婚事，如今更不会答应。”
翡翠恭敬立在一旁没吭声。
皇后从花台后走出，缓步走到内殿中央，“本宫喜欢雪彤这孩子，只是皇家的姻缘牵扯太多，有时候，身不由己。”
“若是做个侧妃，皆大欢喜，偏偏本宫的儿子，非要她做正妃，就很难办。”
翡翠想了想，轻声道：“要不要问问秦小姐的意思？”
皇后摇摇头，“暂时不要，现在问她，无异于落井下石，本宫干不出这种事。”
秦府。
大理寺案审过后，秦雪彤虽然已经和秦府断绝关系，却依旧跟随秦家人回到秦府。
一来，她要收拾东西离开，二来，她知道有人要问她事情。
秦府经此一遭，人人神情疲惫，面带愁容。
秦政岳的神情恍恍惚惚，不知道在想什么，下了马车后便独自离去。
秦成龙和秦成松两位侯府公子，不知该如何面对新出炉的妹妹，也匆匆告辞离开。
林夫人带着沉默不语的苏茜去福寿苑，和秦老夫人聊家常。
秦家对事变接受最快的，便是林夫人和秦老夫人了，两人甚至商议着哪天举办宴会，公开苏茜的身份。
苏茜的名字也得改过来，上族谱，到衙门报备。
住的地方也得好好准备云云。
苏茜安静地坐在林夫人身边，问什么答什么，垂着眉，白皙的脸蛋儿上，并没有欣喜。
陪着林夫人、秦老夫人聊天，天空染黑大半。
秦雪彤在宝云轩里吃过晚饭，让连翘备了一碗葡萄，一碟梅花糕，一盘坚果，放置在主屋客榻的矮桌上。又燃着香和火盆，将整间屋子烤得香喷喷、暖烘烘。
秦雪彤坐在客榻上边吃坚果边等。
夜色渐浓，院子里隐隐传来人声，片刻后紫惠带着人进屋，“小姐，苏小姐来了。”
秦雪彤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，转过头，朝苏茜招招手，仿佛以前熟悉的每个日夜，微笑着道：“来，坐。”
苏茜凝凝神，小步走过去，坐上榻。
秦雪彤上下打量她，笑着道：“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，换了身衣服，漂亮得我差点没认出来。”
苏茜原本心情沉闷，被她一逗便破了功，红着脸道：“别取笑我，我……我不习惯穿这样。”
今日的苏茜换了一袭象牙白色的窄衣领花绵长袍，梳着涵烟芙蓉髻，头上插着一支金镶翡翠半翅蝶簪，并两只小小的白色茉莉珠花。
她本就生得眉眼娟秀，清丽可人，如今再让衣服衬托，更加美如天仙。眉目间的钟灵毓秀之气，无可比拟。
“害羞什么，我说的是实话。”秦雪彤给她倒了一杯茶。
苏茜接过杯子，两只手捧着没喝。
“怎么了？”秦雪彤问。
苏茜扫视矮桌上的水果点心，抬起头，“你知道我要来？”
秦雪彤道：“我猜秦府的人，包括你，应该有很多问题想问我。秦府的人不好意思也不敢来问，能来的，只有你。”
苏茜终究是个天真少女，藏不住心事，沉默片刻便问道：“姐，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是秦家的女儿？”
秦雪彤想了想，点点头。
苏茜一愣，追问：“从什么时候？”
秦雪彤：“第一次见面时。”
苏茜回想片刻，眼睛微微睁大，“那么早？你怎么知道？”
秦雪彤笑了笑，“如果我说是鬼神告诉我的，你信不信？”
前世今生，通晓鬼神，她没撒谎。
若今天换一个人问，她不会说实话，因为苏茜心思单纯，她才愿意说出实情。
苏茜摇摇头，“姐，你别捉弄我了。”
果然不信。
秦雪彤早有预料，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，道：“好吧，告诉你实话。”
“事实上，我很早就知道自己不是秦家的女儿。”
苏茜吃惊地张大嘴巴。
“很奇怪吗？”秦雪彤笑了笑，“安嬷嬷买下我的事情，别庄里好多人都知晓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，她们的话传到我的耳中，我早就知道我是被买来的孩子。”
关于买小姐代替的事，秦雪彤上辈子小时候无意中听过一次，但那时候年纪小，没放在心上。回到金陵被关起来折磨那几年，才隐隐想起，那时候才明白，其实老天爷很早之前就给过她提示。
“但知道有什么用呢？如果我说知道，安嬷嬷担心事情暴露，杀了我都有可能，我只能装着不知情。”
苏茜叹了口气，“安嬷嬷胆子真大。”
“你在想她为何留着我吧？”秦雪彤说。
苏茜尴尬。
秦雪彤道：“很简单，我在别庄，侯府每年会拨钱给别庄，她们日子过得很滋润，天高皇帝远，又不会来查我过得如何，留着我对她们更有利。何况，苏姨娘也经常送钱给她们，让她们磋磨我，把我当丫鬟使。几方捞好处，当然得留着我了。”
“秦老夫人派人接我，事发突然，别庄的人措手不及，只能让人把我接走。接我的苏嬷嬷是苏姨娘派来的，她故意半途扔下我，其实不安好心，希望我就此被打劫失散，没想到我命大，从曲城一路回到金陵，什么劫匪强盗都没遇到。”
苏茜以前听说过秦雪彤在曲城过得很苦，今日再得知真相，才发现秦雪彤过得不止苦，而且很危险，若不是福大命大，早就死了。
“我对苏嬷嬷的行为十分生气，回到金陵，气不过去寻找苏嬷嬷，无意中知道苏姨娘以庶代嫡的真相。”
苏茜眨眨眼，“那你当时为什么不说？”
秦雪彤：“说了谁信呢？我是无意中偷听到的消息，苏嬷嬷根本不会认。苏姨娘对我的态度，更是让我相信苏嬷嬷的话。”
“自此，我弄清楚了事实真相，当初曲城别庄被拐走的那个孩子，才是真正的侯府大小姐，而就那么巧，在这时，我在金陵巧遇到你。”
秦雪彤微微一笑，“只一眼看到你的长相，冥冥中就有个声音对我说，你就是真千金。后来我询问你身世，更佐证了这一点。”
“侯府应该已经派人去你老家调查了，过不了多久，定能查出你的来龙去脉。”
“当然，后面我为了自己的缘故，故意隐瞒真相，直到今日才公布。”
苏茜听完，久久不能言语。
秦雪彤试探着问道：“你不会怪我一直隐瞒，鸠占鹊巢吧？”
她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，但也没有那么担心。假如苏茜不接受，她会难过一阵，很快就会释然。
她对自己有信心，感情和理智，向来处理得清晰明白。
身边的人终归要离去，朋友、亲人、爱人，没有规定谁能一直留在身边，也没有规定感情永远不会破裂。
她和苏茜之间的感情和联系，一开始就不纯良，所以她喜欢苏茜的同时也保持理智，苏茜不原谅她也理解。
苏茜握住她的手，摇摇头，“我怎么会怪你？又不是你故意要替代的，过得又那么苦。而且当初若不是你救我，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。”
她想了想，又摇摇头，“不对，真要说鸠占鹊巢，是苏姨娘和秦雪灵才对，关你什么事呢？”
听她这么一说，秦雪彤的心里，涌起一股暖流。